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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的雨勢已變成綿綿細雨,室內牆上的照片沾染了濕氣,每張充滿回憶的相片在水牢中好似時光停滯,當年的歡樂就凍結在那個當下。

我與凜坐在房間的床邊,我抱著粉紫色的兔子娃娃,開始訴說與翎之間的故事……

 

升上高中的時候,我是帶著被霸凌的傷痕入學的。

雖然幸好學校是男女分班,但我還是對男生有莫大的恐懼。

每次經過男生班級的走廊時,我都躲在翎的身後緊抓著她的外套袖口不放。

我跟翎說,我一看到男生眼前就是一片黑。

「妳根本是有恐男症。」

翎直接下了一個結論,儘管她表現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,但她還是如盾牌般地保護我。

翎,是我在班上第一個結交的朋友,她的爽朗個性與笑聲是我所羨慕、所憧憬的特徵,對我而言,她是我的光,獨一無二的絕對光。

因為她,讓我拾起以前的朝氣,也喚回那銀鈴般的笑聲。

讓我找回我真正的自己。

但也因為她的光芒,她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多,而我過份著重課業的個性很快就被列為班上的邊緣人。

我很努力想打進翎身邊的朋友圈,但怎麼做就是不自在,只好忠於自己,開始過著獨來獨往的生活。

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,我明白我跟翎是不同世界的人。

一個在天翱翔,一個在水中游,就如我們的名字一般。

說到我們的名字,發音如此巧合居然一樣,為了作區別,大家都叫我泠兒。只有翎會維持原樣叫我本名。

翎曾說,她每次叫我都好像在叫她自己一樣,呼喚著我也同時呼喚內在的自己。

我也這樣覺得呢,可是,為甚麼我們偏偏不是屬於同一個世界的人呢?

 

期中考過後,我們換了第一次座位,是由老師安排。巧的是,翎剛好跟她那群朋友坐在同一區,我則是坐在離她們很遠的地方。

當全班的同學都安頓下來後,坐我旁邊的女生突然舉手:

「老師,我不能坐這裡,我吹電風扇會頭痛。」她指著正對她頭頂的電風扇。

「那麼,有誰要跟她換位置呢?」

全班鴉雀無聲,可見我的人緣有多糟,居然沒人想跟我坐在一起……

正當老師要開口自己安排時,翎舉手了。

翎默默地搬來我旁邊,我正要開口問,她用幾乎氣聲回答我:

「因為我想照顧妳。」

這句話感動到我,原來,她沒有忘記我這個朋友。

 

在學業上,我跟翎都算是勤能補拙的類型。不過她的數學比我好,每次都拿七十分左右,而我總是不及格。在翎的補救教學下才勉強有改善。

有一次周考成績名次出來時,我們倆的名次意外地比往常還要低許多,我們都很震驚,究竟是別人進步了還是我們不夠用功?

更意外的是,翎的名次是倒數第四。

我看她整個人不對勁,沒多久她哭了。

我從沒看過翎哭的樣子,自己也慌了,於是寫了鼓勵話語的紙條給她。

到下午體育課時,她跟我道了謝,雖然我看得出來她還是心情不太好。

從那之後,她只在我面前展露正面的情緒,自己的心事不再跟我透露,隱藏的很好。

或許是獅子座的自尊心使然吧,也或許是她不想造成我的負擔,但我更認為原因是我們不是同一世界的人的關係。

好幾次想關心她,都被她委婉拒絕,總說她沒事、她會自己調適。

我沒辦法為她分憂解勞,沒那個能力,大概這就是她想的那樣吧……

後來我們一起加入校刊社擔任美編,她擅長麥克筆我則擅長水彩。不同的風格呈現出我們不同的個性,這就是所謂的「一幅畫能看出一個人」吧!

我們一起去採訪畢業的學長姐、擔任拍照跟畫插圖的角色,總之,在校刊社裡有很多只屬於我們的回憶。

翎就像恆星,照耀我及其他人,而我們就像行星圍繞著她轉。但我後來發覺,我越來越依賴她了,變成我的世界都以她為中心,卻總是因為翎不肯對我徜開心房而患得患失……

我常常在想,我們究竟算不算是「好」朋友呢?

這個問題一直困擾我很久、過度依賴翎的狀況也沒有改善。

就這樣,我跟翎若即若離的狀況持續到我發生意外休學。

 

休學整整一年,班上的大家都杳無音訊,連翎也是。

但就在那一年的聖誕夜,我收到翎寄來的手工卡片。

我記得那年的我又驚又喜,還邊看邊哭。

翎說了很多給我鼓勵的話語,但最讓我感動的是最後那句話:

『無論我們身處在哪裡,我們都是心連心。』

從這樣看來,一切是不是我想太多?或許,我們之間只是互動模式跟一般人不一樣吧!

 

從此,我們就有了固定寫信寄卡片的習慣,這習慣一直持續到翎病重。

當我復學後,正在如火如荼地準備聯考的某一個午休,老師把我叫到走廊:

「去敘敘舊吧!」

我一出教室,就看到翎!

原來今天她特地回母校看我!翎留了長髮真好看,看她變得比以前更開朗讓我安心許多,同時我也在想:上大學就是令人如此開心嗎?

我跟她聊了一整個午休都聊不完,等到下午第一節上課鈴響,最後才依依不捨道別。

那段回憶,成為鼓舞我考大學的力量,也讓我起了「要考上跟翎一樣學校」的念頭。

聯考放榜,我以一分之差考取離鄉的新興大學。

從此,我和翎的距離更加遙遠。

 

 

「那之後翎怎麼了?」凜問。

「之後,她有整整半年沒有跟我聯絡,電話不接,網路上我們所有社交平台的好友關係都被解除……我後來是從同學那裡得知她其實是隱瞞病情不想讓我難過。」

「她生了甚麼病?」

我搖頭,「我只知道她得絕症,因為家屬不願意公開,而且等我知道時她已經離開了。」

此時水牢的顏色又深了一些,「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,是我最大的遺憾。」

我把玩著水牢裡的泡泡,「從那之後,這水牢就出現了。」

凜站起,走到照片牆前面,仔細看每一張相片。

「她是拉子?」

我輕輕點頭,「她是在上大學時發現的。可是也因為這樣,跟家裡鬧得不可開交,就連死後也得不到家人的諒解與承認,所以我才把她葬在那座山上。」

起碼,那裡是個清幽的地方,讓她遠離塵囂盡情地翱翔。

凜看著我,有點恍然大悟:「難怪妳一開始不願意跟我有所接觸,是因為妳還沒走出這傷痛吧?妳怕我有一天也會拋棄妳?」

我不答,只是緊抱著兔子娃娃。

凜重新坐在我旁邊:「我一定會讓妳走出這傷痛、讓水牢消失!妳就相信我吧!」

我看著凜,她哪來的那麼大的自信?

不知道我哪根筋不對,我居然打算放手一搏。

「那妳不能把我跟翎的信件丟掉。」

「好,我答應妳。」

 

凜轉向照片牆的另一端,對照片裡穿奇裝異服的翎感到不解,「那些照片是?」

「她是業餘coser,每次寒暑假都會扮演不同的動漫角色。」

每次都有去跟她合照的我,從不知道她扮演的這些角色是誰。她跟我迷的東西實在大不相同,甚至我連她在迷甚麼動漫都不知道。

我只知道,她是我所追尋的光。一輩子所追尋的絕對光。

可是如今她殞落了,我該如何是好?

我吐出的泡泡映照出過去她當coser的帥氣畫面,在攝影師的鎂光燈下擺出各種迷人的姿勢,她真的是完美無瑕,耀眼到我無法睜開眼。

隨著泡泡接踵而來,我又感到胸口的不適,眼前也逐漸模糊,我聽見翎以前的笑聲在我耳邊迴盪,可是卻好遙遠……

「我們該走了,下堂課要遲到了。」凜輕碰我的手肘讓我拉回現實,我隨著她加緊腳步離開那充滿回憶的房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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