＊芒種雨寫作天地＊

「喏，這給妳，晚上一起去吧。」凜遞給我一張門票。

這段日子我們只要有空就會到處往外跑，舉凡各種文藝空間、歷史古蹟建築的觀光景點等等。雖然在水牢依舊感受到呼吸的不順暢，但至少水溫不再像以往那麼冰冷。運氣好一點，還能看到穿透過水牢的陽光。

「演唱會門票？」我看了一下價格，「這太貴了，我不能收。」

「這是我朋友多買的啦。」凜拍拍我的肩，要我不用擔心。

「聽說這是很有名的搖滾樂團，不妨去聽聽。妳去過演唱會嗎？」

我搖搖頭，一直以來我沒有迷偶像，聽歌只是喜歡這首歌才會去聽。

「那就去體驗看看吧！」

一放學，我們就立即出發。凜用非以往的飛快速度飆去演唱會會場，我緊張的抓緊她的皮革外套，深怕自己等等飛出去。可見她對演唱會有多興奮。

到了會場，早已看到洶湧的人潮，排隊早已排到不見盡頭。那些人大多打扮黑色系的龐克裝，跟我這淺色洋裝比，一看就知道我是外人。

此時工作人員出來整隊驗票，我跟凜排隊排了一個多小時。在這期間我們查了一下這個樂團的相關資料。

Seraphimro，是由Seraphim加上0(zero)衍生而來。在聖經裡是指眾多天使中階位最高的熾天使。專門歌頌神，也是神最親近的使者。在希伯來語中代表著「燃燒」和「蛇」的意思，因此樂團常出現有雙蛇纏繞的圖騰。0，代表起點也是終點，又有循環的意涵。樂團宗旨是回歸最原始的搖滾精神，並成為搖滾界頂端者，做搖滾界的熾天使。故取此名。

成立後在地下時期默默無名近六年，第六年開始受人關注並小有名氣，第十年有貴人相助正式主流出道，隔年躍入人氣排行榜前三名。至此之後開始皆是榜上有名並連三次登上X搖滾雜誌封面，成為搖滾界的新星……

「這樣看來這樂團有點算是大器晚成耶。」我滑著手機瀏覽下面數不清的得獎紀錄與演唱會紀錄與相關報導。

「哇！他們今年的服裝設計也太酷了！」凜說

我湊過去看，這……

黑與金相間的宮廷服裝不說，但這荷葉邊的領子也太高了吧！

而且還加了孔雀羽毛跟看似用裝飾性的金邊彩帶摺成的一朵朵花？

「他們該不會把創作理念視覺化吧？」

凜聳聳肩，「等等聽就知道囉！」

前面的人開始移動，我們隨著排隊人潮前進，沒多久就進了會場。

聽著其他人嘰嘰喳喳的聊天話題，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剛剛在網路上沒看到的奇聞軼事，覺得挺有趣。

這時，會場的燈暗了下來。舞台上傳來渾厚的歌聲。

底下的人們開始尖叫，舞台上的燈光打在正中央，主唱先是來一段清唱，緊接著是貝斯的速彈，開啟了表演的序曲。

不出凜所料，所有團員都穿著剛剛在網路上看到的誇張服飾，及濃厚的煙燻妝。主唱的高聳和葉邊領子插滿了寶石藍的孔雀羽毛；兩位吉他手胸襟別著用金邊彩帶摺成的一朵朵花，其中一位肩上還多了一隻紅色的假鳥；貝斯手的胸襟上除了有花還有一隻不小的金色鏤空蝴蝶；鼓手的花則是別在兩肩。

主唱的吼腔與嘹亮的歌聲交替著，吉他聲與鼓聲加強了力道。所有的粉絲跟著節奏甩頭，整場成為一波波的髮浪拍打著，眼前這情況把我跟凜嚇到了。

不過歌聲與節奏真的會令人興奮，凜有跟著搖擺著身體，而我只是專心聆聽。

看著台上台下都很激動狂熱，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局外人，整個格格不入。

氣氛被炒熱，主唱更嗨了。整個跪下甩頭唱歌！令人震撼到起雞皮疙瘩！

又一次的吼腔，不過這次吼得時間很長，並運用了四種不同的吼腔。

轉瞬間，水牢被震破了！

水從中間裂出，向兩邊消失，宛如摩西過海！

長期在水中呼吸難受的我，一下子換不過氣，甚至忘記如何正常呼吸。

我感受到了，此時此刻會場的溫度與感染力！

我清楚的聽到了，鼓聲與吉他搭配歌聲的鏗鏘有力！

還有立體音響的絕佳音效！讓我震耳欲聾！

看著兩旁的瘋狂粉絲，凜早不知到被推擠到哪裡去了。我突然有想跟她們一起嗨的念頭，於是也跟著節奏開始甩頭！

主唱好像嗨過頭了，開始指揮我們一下往左跳一下往右跳，還要跟他一起唱呢！

我們都喘不過氣，仍開心的甩頭，甚至還邊跳邊甩。此刻的我覺得自己的身軀很輕盈，很自由！

我，終於脫離水牢！

演唱會到了尾聲，主唱唱了一首很經典的抒情歌做為結尾。許多人依依不捨，有的人聽了歌不自覺留了淚……

台上的幕簾從兩邊關起，粉絲們一一離開，只有我站在原地。

此刻的我，耳朵悶悶的，心情卻是開闊明亮；脖子痠痠的，望出去的視野卻是前所未有的景色。

我清楚看到燈光透過空氣的折射所產生的七彩與飄動的灰塵、細緻地感受到皮膚上每個毛孔的呼吸……

我，並沒有因為演唱會結束而回到水牢。

這次，是真正脫離了。

凜走向我，她一定知道我發生甚麼事了。

「我再帶妳去一個地方續攤，走吧！」

凜停下機車，我抬頭一看，是一間燈光昏暗的店，招牌寫著：星願咖啡店。
我和凜推開玻璃門，一隻虎斑貓從我們眼前慵懶地走過，絲毫不在乎有客人進來。

「星大哥！」凜對著吧檯一喊，我的視線隨之移動，吧檯內正在擦拭杯子的男人回給我們一個微笑。

「我還以為妳聽演唱會聽到忘了要來呢！」

「哪有！這不就來了？」凜把我推向前，「不只沒忘，還帶了朋友呢！泠，這位是星願咖啡店的老闆星大哥。」

「老闆好。」

「叫我星大哥就好，我還沒那麼老。」對方打趣地說。

星大哥的五官深邃立體，身形屬精壯型，身高約一百七。黑髮且綁著短馬尾，讓人覺得清爽。看上去還不滿三十。

我的視線移到星大哥後方，發現這裡不只賣咖啡，還賣酒。

「星大哥，再過幾小時就是我朋友生日，幫她點首歌吧？」

「好啊，妳們要聽誰的歌？」

「我今天甩頭甩不夠，可以讓我繼續嗎？」剛剛在演唱會的狂歡似乎讓我上了癮，強烈的衝擊感仍在我心中澎湃。

「還甩？你吸毒喔？」凜給我一記白眼。

星大哥看著我們倆，「我是有他們的歌，不過我想跟妳們分享一首他們的抒情歌。」

他轉身到吧檯右後方切換音樂，旋律剛起之時讓我驚訝。

「這首，今天演唱會有唱過。」我悠悠地說。

「是嗎？這首歌是他們早期的歌曲，叫〈唯愛〉，唯一的愛。主唱當年寫這首曲子是為了紀念因病去世的女友。

聽說他女友對樂團的創立貢獻很大，幾乎是整個樂團的支柱，所以當她去世時他們暫停所有有關音樂的活動，包括寫歌。

不過畢竟這是他們、也是她一同打拼的夢想，加上粉絲的不捨，他們終究回歸了。

妳們在現場聽到的應該跟我現在播的版本不一樣。」

「怎麼說呢？」

「〈唯愛〉後來改編成另一種版本，歌詞也略為修改。因為唯一的愛的對象變了。」

「變成粉絲對吧？」凜說。

「沒錯，現在對他們而言真正且唯一重要的是永遠支持他們的粉絲。算是一種感謝吧，因為粉絲的鼓勵讓他們沒有放棄。

但也因為這樣，原先的版本他們不再唱了。或許是不想再碰觸傷口吧，總之，從他們復出後就不再唱了。想聽，只能在專輯裡聽到了。」

我邊聽星大哥解說邊聽著歌，旋律的確不同，感受到歌唱者的心情也略有差異。唯一不變的是，那同樣的深情。

星大哥遞給我們兩杯調酒，顏色如小時候吃的糖果，色彩斑斕，隨著燈光的照射還會隱隱閃耀著螢光，如夢似幻。

「哇！這是星大哥的新發明？」

「是啊！只是名字還沒取。」

隨著柔和的樂音，我那澎湃的心情開始平靜。取而代之的是沉浸在那離情依依的哀傷。

我搖晃一下酒杯，啜飲一口，「就取名為唯愛吧。」

星大哥看著我，他的眼神和剛才不同，變得嚴肅陌生，讓我嚇了一跳。

「妳會這樣說，代表妳沒有聽到〈唯愛〉的精隨。」

〈唯愛〉的精隨？這讓我疑惑了。我覺得這杯酒的味道跟這首曲子很搭啊！

星大哥看我的表情變化，眼神又變得柔和：「妳還沒愛過一個人吧？即使心中有很重要的人但其實不是唯一？」

他的話讓我愣住了，這是甚麼意思？

翎是我很重要的人，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，但我怎麼覺得星大哥說的「唯一」和我心中定義的不同？

星大哥不理會我的困惑，繼續說：「在妳心中的那個人，對妳而言的確重要，妳也放了很重的感情。但那份感情、那份喜歡，既不是友情更不是愛情。」

「那是甚麼？」我既驚訝又憤怒。驚訝的是他居然知道我的心事！憤怒的是他妄下結論。我一氣之下把那杯調酒喝光，瞬間覺得後腦勺彷彿被人重擊，失去了平衡感。

我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，但還是不敵酒精的魔力。

在我保留最後的意識時，我模模糊糊地聽到星大哥答覆。

「那是執念。」